des_mos

*是原创 我大概得写一段日子

Trivia：

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南良敏起来刷牙的时候觉得牙龈的钝痛发展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大概三周前最内侧的牙龈就开始隐隐地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切割着那些组织一样。一开始还只是挠痒痒一般玩闹的痛，后来变成稍微影响咀嚼，到了这周存在感已经很显著了。她闭着眼睛刷牙，刷毛掠过去的时候肉像是着了火，辣辣地痛着。拿出牙刷的时候在雪白的牙膏泡沫中间夹杂着一些血丝，她害怕起来，一瞬间想到了口腔癌——或者是食道癌。南良敏讨厌英年早逝，在慌乱中叫崔其洙：“妈妈——来一下——”

脚步声过来了，南良敏一瞬间全身紧绷起来，进来的不是崔其洙，是南允智。她们的视线在镜子中相遇，在南良敏反应过来之前，南允智就用掌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先漱口，牙膏好脏。”

虽然没有能够理解牙膏到底哪里脏了，南良敏还是乖乖用清水把嘴里的泡沫全部都冲掉。水在口腔里打转的时候血腥味也越发浓了，冷静下来之后她对自己刚刚有一些大惊小怪的行为好笑起来，也许只是牙龈发炎而已。

“怎么了？”崔其洙也进来，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是出门的样子，“叫我吗，良敏还是姐姐？”

“是良敏呢，”南允智抢在南良敏之前说，“我不会叫你妈妈。”

南良敏感到一阵强烈的自尊心的刺痛，但崔其洙靠过来的时候她又自动地消除掉了这点小小的不快。

“什么事，良敏？”

“最里面的牙龈有点痛，妈妈。”南良敏有点含糊不清地说，这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但南允智的注视让这一切变得有些尴尬，“也许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只是上火了而已，出了点血，没有很痛。”

“让我看一下，我拿个手电筒。”

崔其洙很快走出去，又很快走回来。南良敏乖顺地张开嘴，强光在她的内部转了一圈，像是无形的水，那股血腥味又涌出来，淡淡的。崔其洙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力道正好，不会让她觉得痛，也不会固定不住。

“长智齿了。”崔其洙关掉手电筒，南良敏恍然大悟，“痛吗？是不是有点痛？现在还看不出来，在往外顶。”

“痛呀，现在也痛。”

前后不一的言行让南允智飞快地瞥了南良敏一眼，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漠不关心地回到镜子里的崔其洙身上。南良敏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只觉得有点发痛，不只是牙龈，是身体更深的什么地方。她以前还会为这种事情感到不快，现在只觉得南允智可怜，因为她在这场游戏里已经赢过南允智了，崔其洙作为妈妈只是南良敏一个人的。

“没办法的。”崔其洙摸摸南良敏的脸颊，“等到顶出来了就带你去医院处理吧，在这之前只能忍着。”

“妈妈也长过吗？”

崔其洙笑了：“我不是智慧的人，良敏很聪明啊。”

她停了停，看了南允智一眼：“但是姐姐长过，自己去处理的，是不是，姐姐？”

好像被按了什么开关，南允智突然尖声说：“好了，我也想洗漱。”她一边说着一边挤开南良敏，南良敏没有准备，踉跄了一下，崔其洙伸手去扶她，南良敏才发现她又瘦下去，瘦到小臂都有些硌人。

“出去吧，不早了，我送你去上学。”

南良敏和崔其洙走出洗手间，确认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南允智听不到了，南良敏才说：“我以为她会打我，那时候有点怕。”

“姐姐最近还算正常。”崔其洙淡淡地说。

“可是她肯定会和我说‘把我的东西抢走了，还回来’之类的——我说的是你要带我去处理牙齿的事情。”南良敏看着崔其洙的背影，有些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是有点怕的。”

“怕吗？”崔其洙听上去像在思考，“那住出去，好吗？或者住在学校，这样可以和同学们呆在一起。”

南良敏被恐慌击中，一时间有点晕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崔其洙：“妈妈，妈妈，不要我了吗？”

“没有的事。”崔其洙很费劲地转过身摸了摸南良敏的头，“没有的事，可是良敏也已经是大人了，要学着做大人了，不是孩子了。”

“还是孩子。”南良敏说，“我还是孩子，妈妈，我才十七岁，一个人会死的。”

“是吗？会死的。”崔其洙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不行，良敏不能死，死了大家都会难过，过来吧，良敏，吃早饭，不然上学要迟到。”

南良敏坐到椅子上，早饭还照例是买好的面包和餐包，她漫不经心地进食，又叫崔其洙：“妈妈，帮我梳头发好吗？”

“呀，刚刚没梳好吗？”

“因为急着喊妈妈，所以自己忘记了。”

崔其洙好像是说了一句“拿你没办法啊”，过了一会儿拿了头绳和梳子出来。南良敏端端正正地坐着，崔其洙帮她把头发编起来，中间散了一次。编第二次的时候南允智出来了，经过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又回到房间去。崔其洙叫了她一声“姐姐”，她也只当做没听见的样子。南良敏安慰性地用手碰了碰崔其洙给她编头发的手：“有我在的，妈妈。”

崔其洙没正面回答她，过了一会儿问：“吃好了吗？”

“吃好了，我收拾东西吗？”

“不用了，姐姐大概也会吃，我送完你回来再收拾吧。”

南良敏又在楼上呆了一会儿，崔其洙先下去开车。她坐在沙发上，光着腿踢茶几的脚，把玻璃制的东西踢得一点点位移。房间的门猛然打开了，南允智披着头发站着，南良敏抬起头，平日里这个时候南允智应该已经带着歇斯底里一样的表情了，但今天不是，南允智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而已。这个表情让南良敏讨厌，让她想起她第一天回家的样子，她已经大了，崔其洙抱不动她，南允智从很高的地方看下来，像在看什么玩偶一样，然后用不可一世的声音说——

“你根本不怕我，对不对？不要骗清凉，她很爱你，不要骗她。”

南允智开口了，声音也又扁又平，是故意压出来的声线。

“怎么会不怕呢？”南良敏针锋相对地说，声音在抖，可她没有装：“我都在抖了，不应该这么揣测我的。”

南允智和她对视，南良敏突然起了主意，她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驱使着她这样，在崔其洙按响喇叭的同时，她对着南允智叫了一声：“姐姐，别这样看着我。”

南允智大幅度地晃了一下，南良敏几乎都做好了被甩到墙上的准备，但崔其洙的喇叭打断了她们短暂的冲突。南良敏很想露出一个胜者的笑容，但脸颊上的肌肉恐惧的绷紧了，连放松都很难做到。她深吸一口气，提起书包背到身上，往玄关走。

她一直到乘电梯下楼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坐进车里，从后视镜里看见崔其洙的脸的时候，她才终于承认：走过南允智的时候的确听到她说：“不是清凉，你永远不是清凉，别这样。”听上去像要哭了。